我面无表情地点头。
叫了一声:「陆总。」
我和陆庭渊在公司从来都是这样规矩的称呼。
所以结婚几年都不曾有人把我俩联系到一起。
林梦在一旁委屈巴巴地看了我一眼。
拽了拽陆庭渊的衣袖。
「求婚你不答应,那把戒指戴上好不好?」
「我选了好久的。」
陆庭渊从她手上接过戒指盒。
打开看了一眼。
「很漂亮。」
「你说是不是,沈经理?」
我在心里暗骂一句,只想赶快离开。
陆庭渊从戒指盒中取出戒指,朝不远处的垃/圾桶轻轻一抛。
戒指掉了进去,咣当一声。
这手法,和我当年如/出/一/辙。
林梦已经又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一张小脸惨白,整个人簌簌发抖。
「戒指给你报销,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陆庭渊说完这话。
没再管已经呆愣在原地的林梦。
转身离开。
4
我也转身要走的时候林梦突然拉住了我。
她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楚楚可怜。
一脸怨怼地看着我。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明知道他不会和你离婚还让我求婚?」
「现在他把我开除了,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我掰开她的手。
「我巴不得你求婚成功,能让我早点解脱。」
出公司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雨。
我没带伞。
冷风夹着雨丝吹来,哪怕穿了外套可光着的腿上还是感到丝丝凉意。
刚准备拿出手机叫车。
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路口。】
我朝着不远处的路口看了一眼。
果然停着陆庭渊的车子。
我裹紧外套,朝着那边走去。
当年刚结婚的时候陆庭渊的车子每天都会在路口等我。
我那时候怀着满心欢喜地走这段路。
现在却走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车门刚打开,车里就伸出一只手大力地将我一拽。
毫无防备的我脚下趔趄,一头载进了陆庭渊的胸膛。
刚刚的手掐上脖子。
没用多大力,我却已经觉得呼吸困难。
「陆太太,下次不要再和林梦一样自作聪明。」
「你有这张脸在,谁都威胁不到你的位置。」
我不屑冷笑。
「你以为我稀罕这个位置?」
以前也许是稀罕的。
毕竟谁不想和喜欢的人结婚。
可现在这位置对我来说是一种嘲讽。
我的话激怒了陆庭渊。
他将我按在车窗玻璃上,趴在我耳边。
「你不稀罕就随便给别人?」
「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别再往我身边塞女人。」
他打开储物格,从里边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
是一枚戒指。
和当初被我扔掉的那枚一模一样。
陆庭渊拿起我的手就要往上戴。
我使劲将手往回缩。
对着他拳打脚踢。
可力量悬殊。
戒指最终还是戴上了。
「你摘一次我戴一次,除非你把手剁了。」
我停下了摘戒指的动作。
我没再反抗。
坐到了车的最右侧,离陆庭渊最远的距离。
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边闪过的街景。
「爸妈打电话说他们今年去山里过年,陪陪你姐姐,我也一起过去,你就不用去了。」
我没什么情绪起伏。
哦了一声。
一个人过年也挺好的。
至少比一家人坐在一起悲伤要好。
5
当年我和姐姐一起被绑架。
绑匪用刀子划在我的大腿上录制威胁视屏。
姐姐为了救我奋起反抗。
被绑匪的刀刺中了腹部。
山里没有医疗条件,姐姐没能救回来。
后来警察找到我们的时候我已经被吓的忘了反应。
只知道姐姐被抬走的时候是盖着白布的。
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
梦醒了就问自己。
如果当时绑匪用刀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不要叫疼。
只要我乖乖的不哭不喊。
姐姐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姐姐,姐姐是因我而死。
我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才恢复神智。
爸妈只偶尔来医院看了我几次。
他们说看到我的脸就会想到姐姐,徒添伤心。
我出院那天是陆庭渊来接的我。
我不知道他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他对我很温柔。
在被父母讨厌后,我没能抵抗住这温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迫不及待地上岸。
却发现不过是更大的深渊。
6
爸妈打来电话的时候陆庭渊在收拾行李。
我接了起来。
对面是短暂的沉默,之后才传来我爸的声音。
「小月,我们今年去山里陪你姐姐,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她吗?」
我像是瞬间被人扼住了喉咙。
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没有,我已经在姐姐墓前和她说过了。」
「好。」
电话挂断了。
我望着已经黑下去的屏幕出神。
爸妈怀念姐姐的时候就会去当初被绑架的那座山。
听说人死后灵魂就会停留在死亡的地方。
我也曾陪他们去过一次。
从山脚下我就开始发抖,最后都没有撑到上山就晕了过去。
陆庭渊临走的时候叮嘱我。
「再招一个秘书,要男的。」
「别再动那些歪心思。」
我听着外面的引擎声消失。
上楼换了一套衣服匆匆出了门。
到墓地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可我还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姐姐的墓碑。
「姐姐,他们都去山里陪你了,我来这里陪你。」
「如果当初活下来的是你,现在是不是就会皆大欢喜。」
「对不起,我以前总在你面前说陆庭渊对我多好多好,你一定很生气吧?觉得是我偷走了你的幸福。」
我喃喃自语了好久。
天空飘起了雪。
这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
我站起身,抬手接了一朵雪花。
微凉在掌心融化。
我和姐姐告别,朝着出去的路走去。
也许是我一路太专心。
竟然不知道前面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黑影。
在姐姐的墓前我不害怕,可是现在却莫名恐惧。
我嗓子干涩,颤颤巍巍地问:「前面的,是人是鬼?」
那人回头,一张脸在黑夜里也很白。
我惊慌后退几步。
惨叫一声:「鬼啊!」
没想到那鬼反而向我走了几步,停在我面前。
「这么晚了,这墓园是只能有你一个活人吗?」
我望了望周围黑漆漆一片的墓碑。
感觉衣服都漏风了。
我抬头看他说话时呼出的白雾。
稍稍放心了一点。
热的,应该是人吧。
遇到个活人,我的胆子也大了点,和他结伴而行。
一路上谁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出了墓园就分道而行。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拿出手机发现陆庭渊给我打了几个电话。
去墓园前我调了静音,所以没有听见。
正犹豫要不要给他拨过去,那边又打了过来。
这次我接通了。
「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我去墓地陪姐姐了。」
陆庭渊沉默了好久。
「怎么不等我回来一起去?」
「姐姐应该不希望看见我们一起,我也不想和你一起。」
7
陆庭渊又沉默了。
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早点睡吧,就挂断了电话。
这么久了,我早就已经学会了怎么让陆庭渊和我少说话。
过年期间我都一个人在家。
冷冷清清的。
外面大红灯笼挂起,街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
我从人群中穿过,感觉自己像是个异类。
我找到一个僻静的小公园坐下。
努力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陆庭渊不让我给他找女秘书,男秘书似乎更难让他动离婚的心思。
这些年我给陆庭渊制造过偶遇,找过和姐姐相似的人,就连秘书都换成了女的。
过往那些他全不在意。
可这次的林梦明明能在他身边留住半年之久。
我以为有了点希望。
可还是失败了。
我颓丧地叹了口气。
这样互相折磨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8
我还没找到新秘书。
陆庭渊倒是先出了事。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爸妈正坐在病房外。
我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护士站走去,问她们要了一个口罩戴上。
我知道爸妈不愿意看见我。
我平日里没事就很少回去,也没人会叫我回去。
在抢救室门口停下,陆庭渊还没有出来。
看见我来了,爸妈的表情原本还有些激动,可看见我脸上的口罩后平静了下来。
「庭渊为了去摘你姐姐最喜欢的花才会失足掉了下去。」
「等他抢救回来了,你多陪陪他,你在他身边好歹有个慰藉。」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
看着妈妈的嘴张张合合。
可她后面都说了什么,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抢救室的门被推开。
「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家属呢?」
我被妈妈推着向前,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陆庭渊。
心里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怎么没摔死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护士在旁边叮嘱着注意事项。
我跟着病床麻木的点头应好。
妈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束野百合。
那是姐姐喜欢的花,被插在了陆庭渊的床头。
「还愣着干什么?一点都没有个妻子的样子,要是……」
她的话说到一半卡壳了。
我帮她把未说完的说出来。
「要是姐姐肯定比我做的好吧?」
妈妈不自然地别开脸。
从我小时候开始,这句话她常常挂在嘴边。
姐姐在她的夸奖下越来越优秀,而我像是渐渐枯萎的花。
变得自卑,怯懦。
姐姐是唯一会在我被骂哭了后偷偷找到我。
「月月也做的很好,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
「月月快快长大,迟早有一天会超过姐姐。」
以前我把这当目标。
可现在我一点都不想超过姐姐。
姐姐永远留在了二十三岁,而我还有未来几十年的岁月可以超过她。
姐姐死了,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伤痛中。
而我成了那个最幸运的人。
在他们眼中,是我害的姐姐失去了生命。
可明明姐姐才是我唯一的救赎。
我比谁都希望她活着。
9
陆庭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
爸妈已经离开,留了我在医院守着他。
我看了他一眼,摆弄着花瓶里的野百合。
「这花开的很好,用你一条腿换来的。」
陆庭渊的一条腿摔骨折了。
少说也得在医院躺几个月了。
他刚醒,脸色还透着不自然的白。
听见我的话更白了几分。
「你姐姐喜欢的,我都会想办法给她。」
「所以姐姐也让你这样折磨我?她以前最疼我了,看见你这样对我,绝对饶不了你。」
陆庭渊轻阖眸子。
像是陷入某种回忆。
带着几分眷恋。
「你姐姐说你胆小,可生气了也会像小猫一样伸出爪子。」
「她说你不好欺负,让我少招惹你,要是被你挠了她可不管。」
「可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见面,她就已经因为你死了。」
我出声打断他。
「你以为只有你不想姐姐死吗?我恨不得那天死的人是我。」
大概是我的情绪太激动。
陆庭渊都转过头看向我。
他眸中现出几分迷茫,可很快摇头。
「可你还好端端活着。」
……
我坐在天台,脑海中不停回响着刚刚陆庭渊的那句话。
三年前我刚从医院出来时,爸妈也是这么说的。
「小月,可你还活着,你姐姐是真的死了。」
似乎一夕之间,所有人都觉得姐姐死了,我就不该活了。
天台的风吹过眼角刚刚干涸的泪痕。
我一点一点朝着天台的边缘走去。
刚刚能看见医院楼下医生们冲出来,从急救车上推下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心脏跟着颤了颤。
如果跳下去,我也会这样被推进医院吧。
不,可能根本都不用推进医院。
会直接血肉模糊地死掉。
可所有人都希望我死,也许死掉去陪姐姐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又向天台的方向迈了一步。
突然一股力量拉住了我的手腕。
天旋地转间,我已经跌进了一个胸膛。
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成你的替死鬼了。」
一个有些虚弱的男声传来。
我慌乱地按着他的胸膛爬起来。
换来他一声更大声的闷哼。
男人坐起身,按着胸膛咳得整张脸都红了。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虽然刚刚的一瞬间我是想死,可我也没想连累别人。
「我去给你叫医生吧。」
「不用,是我的老毛病了,和你无关。」
「你是为了救我才会摔在地上……」
「救人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声音还不平稳,说的断断续续。
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
「医院天台最不缺的就是想要寻死的人,怎么,你也得绝症了?」
我咬着唇,有些难以启齿。
「没有。」
「没得绝症为什么想要寻死?」
「可能是我该死吧。」
他眼中露出疑惑。
「你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我连连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样一个陌生人,我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告诉了他我和姐姐的事。
他全程听的认真,没有开口打断过我。
只在最后问我:「所以你自己也觉得自己该死?」
我茫然地看着他。
我最开始是没有这么觉得的。
姐姐救下我,就是不希望我死。
她肯定是希望我好好活下来。
可除了我自己,没人希望我好好活。
也许对他们来说,我的痛苦可以让他们对姐姐的死释怀一点。
「你姐姐救你,就和我刚刚一样,都是自己的选择。」
「如果你真的到了临死的时候,就会明白这些让你不开心的人远离就好,为了让他们安心付出生命不值得。」
「这医院中每一个垂死挣扎的人都希望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你拥有了,就该珍惜。」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色。
记忆一瞬间回笼。
惊呼出声:「你是那天墓地的那只鬼?」
他重重地咳了几下。
我立刻捂住嘴。
「不对,是墓地里的那个人。」
他从地上站起身,看了一眼天台外面。
「希望下次不要再让我差点成了你的替死鬼。」
他慢慢地朝着天台的楼梯口走去。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林序南。
10
陆庭渊见我回来。
皱了眉:「怎么出去那么久?」
他已经在护工的陪同下做了检查。
桌上摆着两份未动的饭菜。
护工上前将饭菜打开。
「陆先生一直等着太太您回来一起吃饭呢。」
陆庭渊脸上划过不自然。
「摆好了就出去吧。」
我没什么胃口,又想到林序南在天台上的话。
最终还是吃了些饭菜。
陆庭渊翻看着手上的文件,漫不经心地问。
「新的秘书找好了吗?」
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我根本就还没来得及给他找秘书。
他明明对我找的秘书充满防备。
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事交给我做。
「还没有。」
「那你最近就顺便把秘书的事做了吧,反正你每天都要来医院。」
我沉默着没说话。
虽然爸妈走的时候叮嘱我要好好照顾陆庭渊。
可医院有护工,有医生,我的存在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根本没打算每天过来。
像是看出了我的不情愿,陆庭渊放下手中的资料。
「我住院了,陆太太如果连医院都不来,是不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我是陆太太,他们要笑也只会笑陆总你。」
陆庭渊看过来,拧眉深思。
「你是在怪我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公开?」
当初结婚的时候是陆庭渊说的不想公开关系,公司内部禁止恋爱。
后来有一次他想带我去一场晚宴。
也就是要变相地公开我们的关系。
可我拒绝了。
我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他和姐姐的关系。
这场婚姻对我来说已经名存实亡,是否公开我一点都不在意。
「如果陆总愿意公开我们离婚的消息我可能会更开心。」
陆庭渊冷笑一声。
「看来你还没打消离婚的念头。」
对于陆庭渊来说我要离婚也许是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哪怕是他不给名分,外面也多的是女人愿意站在他身边。
我却在这几年用尽心思想要和他离婚。
看起来很不知好歹。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在陆庭渊打算撕碎它的时候开口:「你撕了我还可以打印。」
陆庭渊把离婚协议摔在一旁。
翻开看一眼都没有。
「沈月,你有时候执着的让人讨厌,一点都不像你姐姐。」
我拿包的手顿住。
微微笑了一下。
「让你讨厌,那是我的荣幸。」
我无视了陆庭渊咬牙切齿的表情,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
他现在腿还伤着,竟然让我有了点有恃无恐的感觉。
病房门马上要关上了。
「沈月,你不闹了我们像之前一样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11
我假装没听见。
将病房门彻底关上,隔绝了陆庭渊的脸。
当初我被救后躺在医院,只有陆庭渊陪着我。
后来出院了,当他说想和我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我被感情冲昏头脑。
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不敢去深思他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会对我好,为什么爸妈都不反对我嫁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那时候的我太渴望有个人陪在身边。
刚结婚的那一年我们也曾幸福过。
陆庭渊对我很好,每天会等着我下班,一起回家。
总是找各种借口给我惊喜。
因为那次绑架留下的阴影,我经常会在半夜做噩梦。
他就亲自去学了安神的药膳。
短暂的沉溺已经让我付出了代价。
我不想再错第二次。
陆庭渊住院,而我暂代他的秘书。
公司里不少小姑娘来向我打听情况。
「陆总怎么好端端地住院了,之前的林秘书还被开除了。」
「林秘书来公司找了陆总好几次了,陆总不会是故意说住院不来公司躲着她吧?」
「这么说两人这次是真闹掰了?那我们岂不是又有机会了。」
我把手上的文件整理好,看了他们一眼。
「陆总说这次要个男秘书,你们估计是没什么机会。」
几个小姑娘立刻耷拉下脑袋。
年轻真好啊,对于感情总能充满期待。
有人眼尖,发现了我手上的戒指。
「沈经理,你的戒指?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我下意识伸手遮住了戒指。
那天原本想之后偷偷摘掉的,竟然给忘了。
「随便戴戴。」
「可我看这戒指怎么有点眼熟啊……」
「感觉和之前陆总戴的那个戒指是一对!」
几个人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
「沈经理,你不会和陆总……」
我打断她们的话。
「少一天瞎猜,我怎么会和陆总有关系。」
「也是,你和陆总每次见面一个比一个严肃,确实不像有关系的样子。」
我夸她们观察的真仔细。
小姑娘/们嬉嬉笑笑地离开了。
我下楼去停车场。
刚坐进驾驶座就意识到不对。
想下车的时候车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碰上。
同时一把刀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12
耳边嗡嗡做响,眼前也一阵阵黑影。
晕过去前听到身后用刀抵着我的人惊讶:「我还没用迷药呢自己就晕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
双手不出所料已经被绑住。
没想到人生还能遭遇第二次绑架。
我用脚踢翻了旁边的东西,发出一阵声响。
不远处的门被打开,漏进一束光。
逆光处站着一个女人。
「啪」地一声,房间的灯被打开。
也照亮了面前一张熟悉的脸。
是林梦。
想到今天公司的小丫头说林梦最近天天来公司,只是没能见到陆庭渊。
一时对她绑架我的动机有了点预料。
大概只是想让陆庭渊见她,至少不会伤害到我的性命。
我眼中的惊惧恢复到淡定。
林梦在我面前蹲下身。
「陆总在哪?」
「医院。」
林梦惊讶于我的配合,又急切地问:
「他为什么不见我?」
「你自己去问他。」
「他不见我,他在躲着我,他不要我了……」
林梦口中喃喃自语起来,眼神也没了焦距。
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我眨了眨眼。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陆庭渊重新和你在一起。」
林梦的眼神瞬间亮了,带着希冀看向我:「什么办法?」
「你用我威胁他和我离婚,我之后再想办法把你弄回他秘书的职位。」
林梦像是听到了笑话。
「用你威胁他?他又不喜欢你,你不过仗着生了一张他喜欢的脸,怎么可能被我威胁。」
说罢她神情又现出几分低落。
「而且他说了,你到死都会是陆太太。」
「你试试,说不定他同意了呢?对你又没损失。」
林梦皱眉,似乎在思考。
几分钟后她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我心中拿不准林梦到底会不会接受我的提议。
但我在赌。
赌陆庭渊不愿意我出事。
我在他心中是害死姐姐的人,可某种程度上也是代替姐姐活着的人。
林梦再进来的时候神色带着几分喜悦。
「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
可很快她又怨恨地看向我。
「他不是不喜欢你吗?为什么会答应?他在乎你?」
「他怎么能在乎你呢?他只能在乎我的啊……」
我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不想引起林梦的注意。
门口传来脚步声的时候林梦欣喜地跑了出去。
陆庭渊出现在门口。
手中拿着的正是我留给他的那份离婚协议。
他透过林梦朝着里边看来。
低声问:「沈月呢?」
林梦却骤然变了脸色。
「不准提她,你都和她离婚了,你是不是喜欢她了?所以才不要我了……」
陆庭渊看了一眼神色癫狂的林梦。
想要冲进来找人。
林梦却比他更快一步。
不知道她手中什么时候拿的刀,几步冲到我面前抵在我的脸侧。
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你不准喜欢她!」
「你就是喜欢这张脸,只要这张脸没了……」
左脸传来一阵刺痛。
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我看见陆庭渊眼中的震惊和惊恐。
上次我这么拿刀抵着自己的时候他还一脸平静。
原来那时候都是装的。
我就知道他舍不得这张和姐姐相似的脸。
13
陆庭渊带过来的人破窗而入。
制服了林梦。
他冲上来抱起地上的我。
医生处理伤口的时候连声叹气。
「这伤口幸好划得不太大,但是有点深,很大概率会留疤。」
「不过现在医疗技术很好,多修复几次化了妆也就看不出来了。」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医生说话。
对会不会留疤毫不关心。
等医生处理完伤口离开,陆霆深蹲在我面前。
「别怕,我不会让你留疤的。」
我垂眼看了他一眼。
「留疤也挺好的,更不像姐姐了。」
陆霆渊的眸颤了颤。
最终什么也没说。
14
林梦被陆霆渊的人交到了警局。
她精神出了问题。
可绑架也是难逃牢狱之灾的。
听说她在监狱里也天天喊着要见陆庭渊。
可他一次也没去。
我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已经初春了。
再过不久就可以出去踏青赏花。
护士已经出去找陆霆渊了。
他推开门进来,皱着眉,可声音却刻意压低了。
「为什么不让护士上药?」
「我想留着这个疤。」
陆庭渊好脾气地在我床边坐下。
「别说气话,女生都爱美,留着它你以后会后悔的。」
「我现在只后悔和你结了婚。」
陆庭渊的脸上现出一丝怒气,可又被他压了下去。
「你怎么才肯配合治疗?」
「和我去把婚离了。」
离婚协议他已经签了字。
可该走的流程还没走。
陆庭渊沉默了几秒。
最终妥协。
冷静期期间我一直配合治疗。
陆庭渊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他又像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贴心地照顾我。
这几年我们针锋相对,关系说不上融洽。
他现在再表现出的温柔贴心,早已让我没了当初的感动,只觉得别扭。
我经常挑他来医院的时候溜去天台,避免和他相处。
林序南喜欢在上面看书。
有时候他看书,我就在旁边默默坐着。
我们都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
他没有问我脸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我也没有问他日益更显苍白的脸色。
冷静期到的那天,我主动提醒陆庭渊。
他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我去拿了离婚证。
从民政局出来,他像哄小孩一样问我。
「现在高兴了?」
我没理他。
「沈月,我当初娶你目的不纯,以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天被林梦威胁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到失去你的恐慌,我想我也没那么讨厌你。」
我缓缓侧头看向他。
「可我现在讨厌你,更替姐姐不值。」
我从手上摘下他当初戴上的戒指。
同样的动作,一道白光划过,戒指掉进了垃/圾桶。
陆庭渊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沉了眸色。
「沈月,我们都要向前看,以前是我沉溺在过去,以后我也会多开导爸妈,让他们尽快走出来。」
「陆庭渊,我们已经离婚了,他们也不是你爸妈了。」
15
我回了家。
爸妈看见我脸上的疤,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划到了。」
妈妈摔了杯子。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从小到大什么事都干不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把脸伤了。」
他们不关心我疼不疼。
只是觉得我留了疤,就没那么像姐姐了。
「这下正好,你们也不用看着我怀念姐姐了,我的出现也不会惹你们伤心了。」
我声音冷淡,像在陈述毫不相关的事。
妈妈被我气的进了屋。
客厅空荡荡的,这个家没了姐姐,越发没有人味了。
从家里离开的时候我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
我突然想到林序南说的,有些爱不必强求。
从小到大他们都没爱过我,姐姐死后,他们更不会爱我了。
如果身边的人都不爱我了。
那我自己爱自己就好了。
我买了机票,目的地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林序南说那里有最湛蓝的天空,最清新的空气,还有最温柔的风。
临登机的时候收到了陆庭渊的消息。
【最近公司出了点事,乖乖在医院治疗,我空了就去看你。】
我直接拉黑他,关了机。
在陆庭渊住院期间我就已经在策划着离婚的流程。
公司的问题是我埋下的。
为的就是让他在离婚后没时间再管我。
只是我没料到林梦的出现,让整件事变得更顺利了。
走出机场,我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林序南。
林序南养病的院子很大。
他来了这边和在医院也没什么区别。
整日就捧着本书。
但他的脸色却比在医院时恢复了点人气。
「林序南,你的药。」
我把一碗中药放在他面前。
皱眉看着他面不改色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这些药你喝多久了?不会要喝一辈子吧?」
林序南笑了笑。
「哪有那么久,也喝不了多久了。」
林序南带着医生,偶尔进进出出给他看病。
有一次我路过。
被抓住了。
林序南把我拉到医生面前。
「给她看看脸上的疤还有没有办法消除。」
我连连摆手。
「我不用看,有疤也没什么影响,我都看习惯了。」
林序南却坚持。
「你就是你自己,你以为用一个伤疤就能区分你和你姐姐?除非你也在心里把自己当成她的替身。」
最终医生还是给我看了伤疤。
林序南每天喝完药多了一项新工作。
给我往伤疤上涂药。
有时候手机上会收到爸妈的消息。
他们问我在哪,说陆庭渊在找我。
唯独没有说过他们想我。
我只回了他们一切安好。
远离了那些让我不开心的人,生活中就只剩下开心的事。
「林序南,等到夏天的时候你的咳嗽是不是就会好一些?」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墓园吧。」
我只知道埋葬姐姐的墓园,也埋着对林序南很重要的人。
所以他才会在过年那么冷的时候也要去看望。
林序南看了我一眼。
却没有回答。
16
脸上的疤在几次治疗后终于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一点点淡粉色的痕迹。
医生说过一段时间就会看不出来了。
我惊喜地朝着林序南平日里看书的院子跑去。
「林序南,快看!我的伤疤好了。」
林序南躺在树下的躺椅上。
我走近,他闭着眼,手中的书搭在小腹处。
他肤色太白,手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我叫了他一声。
没有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慌。
我突然就哭了出来。
可他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林序南,你醒来啊!」
「快看,我的伤疤已经好了,医生说过一段时间就看不出来了。」
「你要让我把伤疤治好的,你倒是起来看啊!」
我的声音已经近乎歇斯底里。
就算是个死人也该被我吵醒了。
可始终没等来林序南挣开眼让我别吵。
眼泪不争气地掉的更多了。
「林序南,你醒醒好不好,求求你了。」
「你先别睡,我还等着带你去看姐姐呢。」
「姐姐要是知道你爱睡懒觉就不喜欢你了。」
我坐在地上,说话语无伦次。
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只知道不停地说。
似乎这样就可以把他叫醒。
一阵凉风吹来,背后的冷汗让我打了个哆嗦。
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院子。
医生被我连拉带拽地带到了林序南面前。
「快给他看看啊,你们不是一直在给他看病吗?怎么会突然睡得这么沉。」
「他是不是病情严重了?快开新的药方,我现在就去给他煎药。」
几人面面相觑。
一个医生走上前,伸手探到了林序南的颈动脉上。
我抖得不成样子,口中喃喃念着:「不会的……不会的……」
医生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叹息一声。
「沈小姐,我们是被叫来给你看病的,林先生的病他自己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他已经去世了,请你节哀。」
悬在心上的巨石在这一刻重重地砸下来。
我愣在了原地。
眼神木然地看向躺在躺椅上的林序南。
他明明还和往日没有区别。
就连脸颊上还带着薄红,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眼角挂着快要风干的泪珠。
他之前一定咳嗽了吧。
每次咳嗽都会让他脸色涨红。
我总笑他,说他偷偷涂了腮红。
可这次他咳嗽我怎么就没听到呢。
如果我听到了,早点赶过来至少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17
「林序南,马上就要夏天了,天气好了你是不是就不咳嗽了?」
「姐姐还等着我带你去见她呢。」
「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已经见过了?」
「你只要告诉她,你和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姐姐一定会罩着你的。」
「如果以后再遇见,你有个健康的身体,一定不要再拒绝我了。」
我把一个草编的戒指和一枚银戒埋在了他墓前。
当初我在院中除草。
顺手编了这个戒指送给他。
林序南明明很高兴,可刚戴上又取了下来。
「沈月,你知不知道送戒指的含义?」
「要送给能伴你一生的人。」
「而我,不行。」
后来那枚草编的戒指枯萎,我又亲手做了银戒。
我当然知道送戒指的含义。
可还没等我送出去。
林序南的生命就如那枚草编戒指一样枯萎了。
我举着戴着戒指的手晃了晃。
「看!我手上也有一枚。」
「这枚戒指可不会枯萎,它会长长久久的。」
一阵风拂来。
春末的风像林序南一样温柔,再没有一点寒意。
电话突然响起。
是爸妈打来的。
我离开后他们从未给我打过电话。
这还是第一次。
我接起。
「沈月,庭渊住院了,你回来一趟吧。」
「他住院关我什么事?」
电话里妈妈的声音突然愤怒了起来。
「怎么不关你的事?都是因为你要离婚,庭渊去找你的路上出了车祸。」
「你害死你姐姐还不够,还要把他也害死吗?」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质问,我可能会伤心难过。
可现在他们的话在我心中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长大了,再不是需要姐姐安慰才能不自我怀疑的小姑娘了。
我声音冷漠:「如果他死了,正好下去陪姐姐。」
没给对面再说话的机会,我挂断了电话。
擦了擦墓碑,有些骄傲地扬头。
「看我现在厉不厉害,再不会因为他们伤心难过了。」
「这世界上能让我伤心难过的人都不在了。」
「不过我还是会好好活下去。」
「你和姐姐看见这样的我一定会开心的,对不对?」
没有人回应。
可我知道他们会开心的。
18林序南番外
第一次见沈月。
她就被我吓到瑟瑟发抖。
大概是我的脸色实在苍白,和鬼有的一拼。
我很抱歉。
第二次见面。
我救下了想要轻生的她。
她差点把我真的变成鬼。
因为自小身体不好,这些年我唯一的爱好就是看医书。
我察觉到她有抑郁症。
开口安慰了她。
她和我交换了她的故事。
她从小渴望家人的关爱,又失去了疼爱自己的姐姐,还被感情背叛。
我一时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更惨一点。
我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心疼感到惊讶。
我有什么资格心疼别人。
自己都是个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的人。
但我还是告诉了她我的名字。
我只是想认识她。
再见她的时候她脸上多了道伤疤。
我没敢问,知道的太多我怕我会更心疼。
我看出了她似乎是在躲什么人。
每天下午都在天台上等她。
她从不打扰我。
只是沉默地坐着。
我们互相陪伴,又像是素不相识。
我离开的时候告诉她我要去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我以为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没想到会收到她的消息。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
每天被她提醒喝药,听她在旁边问我看了什么书,和她一起吃饭。
往日里最寻常的事似乎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她蹲在院子里除草。
转身的时候却突然从手中变出了一个草编戒指。
那戒指静静地躺在她手中。
她什么都没说,我的心脏却抑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我想我在期待什么。
期待着我不该期待的东西。
「林序南,我送你枚戒指。」
她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手指上温热的触感划过,戒指已经被戴上。
我看着戒指,眼眶发热。
这算是求婚吗?
死之前能被她求婚,也算是喜事吧。
我还是把戒指还给了她。
她有些失望。
可我不能给她希望。
她还有未来几十年的时间。
会遇见其他喜欢的人,忘记我。
过完幸福的一生。
医生告诉我她的伤疤快好了。
我很高兴。
她总说最怕姐姐担心她。
这样她就能漂漂亮亮地去看姐姐。
她和医生去换药了。
临走的时候还很高兴。
我看着书等她。
可还没等到她回来,就突然咳嗽了起来。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小一些。
不然她听到又该担心了。
可这次似乎格外地难捱。
咳到最后眼前出现了阵阵黑影。
但镜头正在他身上。
「【希」眼前闪过我和她相识的片段。
我枯燥又短暂地一生。
唯一鲜活的一段时光。
我本就不该奢望这样的好日子能一直下去。
好在我一个要死的人,还救了一个不该死的人,也挺好。
只要她好好活着就好。
如果有下辈子。
希望是我陪她好好活着。
【全文完】